作者:葉霑(國立政治大學中文系博士候選人)
橫斜臥榻,胭脂殘紅,胡琴絃聲猶縈耳際。他,還是她?蘭指纖纖拈著一管煙槍,眉眼似笑非笑,煙霞後面那張軟醉豔冶的臉,總是掛著似假還真的曖昧表情,竟分不清是戲中人還是眼前人——李碧華原著,陳凱歌執導的電影《霸王別姬》中,以男身飾演女人的乾旦程蝶衣,曾因對師兄段小樓愛而不得的愁緒染上鴉片煙癮。怎料鴉片竟使他失聲,唱了一輩子的戲出口一片碎散,任憑鑼鼓胡琴催得響,再沒了那曾經的虞姬。不是虞姬,怎成蝶衣?為了能和師兄再登舞臺,以虞姬之姿陪伴霸王身側,蝶衣忍受戒菸之苦,撕咬床單,頭撞玻璃,渾身似蟻鑽火燒,可謂身入地獄,兩世為人。
小說和電影並不誇張,在梨園四大陋習「鴉片、私寓堂子、吊膀子、賭博」中,鴉片確實名列首位,伶人有煙癮者十之八九,伶人和鴉片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晚清中國因鴉片而成東亞病夫已是大眾常識,「煙癮」可說是時代的共振現象,在那個人力車夫也吸煙,軍閥、姨太太也吸煙的時代,藏身水袖胭脂後的伶人為何會特別被稱為「煙伶」?這與他們不僅是職業,更是身份的「伶身」有沒有關係?他們侷限在一方豔紅氍毹和鑼鼓鏗鏘的習藝生活中,又是如何接觸到鴉片、怎麼成癮的?吸了鴉片後,當真會嗓音容顏俱損,再也唱不成戲嗎?他們又要用什麼方法戒菸?戒菸是否百利而無一害?且讓我們掀起重重簾幕,透過清代花譜筆記、民初報刊和伶人日記回到清代,窺探一星燈火下,伶人吸阿芙蓉的種種心緒吧!
比「伎」更傳奇——是陪侍者,也是表演者
阿拉伯商人將罌粟引入唐代中國,其汁液的萃取物就是鴉片。10世紀後「阿芙蓉」已進入醫典,最初是治療腹瀉、止痛的藥物;明初時則有皇室用液體鴉片助興房事的記錄。直到17、18世紀,鴉片開始混入菸草中吸食,這種讓人們更方便的吸食技術革新,是19世紀大規模吸食鴉片的鋪墊。「阿芙蓉」、「阿片」、「洋烟」、「大土」都是彼時常見的鴉片名稱。
早在康熙年間已有富人觀賞「堂會戲」(由富人喚至家中唱戲,而非在班社演出)時一邊吸煙,召集美麗的婢女陪侍,看到喜愛的生旦腳色還會噴吐煙霧挑逗的記載。伶人的姿容與煙,同為富人的玩物。這也是為什麼鴉片史研究中,通常把清代伶人視為男性版本(清代伶人皆為生理男性,直至清末才出現女伶。)的「煙間伎女」(又簡稱為「煙伎」,專指在煙間中幫客人燒煙膏,也提供性服務的伎女。),認為伶人會染上煙癮,是因長期在宴飲場合為煙霧薰染,或者陪客吸煙所致。能夠陪伴客人宴飲的伶人,以姿容嬌嫩的旦行、生行為主。比如著名花旦田桂鳳(1867-1931),除了應付繁忙的演出,還常被富人召去「打烟」。
然而細細爬梳清代文獻,可以發現「伶人吸煙」並不是那麼被動的事,無論在清中葉記錄當紅伶人的流行指南「花譜」,或是晚清筆記,甚至民初報刊中,都可以看到伶人以「表演者」身份和鴉片煙連結的痕跡。
1. 私寓中的人設表演1
清人楊懋建《京塵雜錄》就勾勒出道光年間,嵩祝部旦角名伶韵香因難耐身世悲涼而吸食鴉片,在那「畫闌青瑣、重房曲室」的屋子裡,「四垂花朵百結流蘇」的床帳中,韵香「靜對一燈,輕攏慢捻,珍珠一滴,甜香四噴,吐納煙霞」。區區一個伶人怎麼會有煙呢?正是恩客官人特定從廣東重金買來,只求韵香能在醒睡之間忘卻身世之苦。更傳奇的是,這位恩客死後三日,韵香竟以十八歲芳齡驟逝,就像是追隨著知音殉情。韵香在眾人記憶中留下「軟醉」的艷冶風姿與「靜對一燈」的淒寂形象,從此成為人們津津樂道的梨園傳說。
除此之外,道光年間伶人自殺也多用鴉片,像是「以色藝傾動都人士」松秀堂的桂喜與愛人以「阿芙蓉膏合卺」;又如餘慶堂「美而豔」的小清香,「丁酉夏服阿芙蓉膏自盡」,俱令都中人嘆為「千古傷心第一事」。似乎使用鴉片為愛情與莫以名狀的心緒自殺,「可憐紅豔比芙蓉,誰知身以芙蓉殉」的姿態尤其能造就餘韻無窮的效果。我們不難發現,伶人/文人藉鴉片陌生、珍貴和能夠麻醉止痛的特性,形塑出比藉「酒」澆愁更難解的困頓情態。在梨園,鴉片是具濃厚文學性的象徵符號,伶人「阿芙蓉染指頭香,火熱輕挑半段槍。清瘦合教憐阮瑀,怪人多事口先嘗」的吸食身影直到晚清都是品優文人想像的私寓風景。
2.舞臺上的劇藝追求
如果說私寓中的人設表演是生旦行的專利,那麼不講求「豔美」的老生行當伶人,則會為了嗓音習練吸鴉片煙。比如深受慈禧太后喜愛,人稱「譚貝勒」的譚鑫培(1847-1917)便以「煙嗓」著稱,每日起床後必先「徐飲參湯,吸鴉片十餘口,咳嗽吐痰揮涕良久」,才與琴師吊嗓,初時「乾澀如公鴨」,須「復吸鴉片六、七口」,反覆三四次嗓始潤,才能用膳,月費數百金。所以當時有「名伶吊嗓不可無鴉片煙」的說法。甚至也有人認為鴉片一旦禁絕,學習譚派的伶人們缺乏效仿工具,必然消失。
除了將鴉片用作輔助吊嗓之工具,在老生行的傳藝過程中,鴉片煙癮本就極易形成,因為師父通常躺在煙榻上口傳授藝,行話稱為「噴烟」。老生行當的習練、養成與鴉片關係之深,甚至能見到民初諷刺漫畫中描繪老生演員「飲場」(演員演至中途於臺上喝水潤嗓)場面,有「不要水!要煙?」的說法。

對伶人而言,能對演劇立即產生良好效果是他們吸食鴉片的一大原因。為了出演最重要的夜戲,伶人多會仰賴鴉片提神、調氣、補精力的功效。這不只是老生行當,即便是重視容色的旦行演員也執意吸食,再採取繁複的化妝方式遮掩鴉片「損容顏」的副作用。前文提到的田桂鳳,在上臺前必吸阿芙蓉,以確保演出效果,長期下來導致十隻指頭烏漆髒黑,化妝時總要專門請人幫他洗手指洗上兩三個小時。即便觀眾都知道他因為吸鴉片已經變醜了,但他仍能以自出心裁的妝容服飾與細膩的做表博得滿堂彩。
比誰都舊,比誰都公眾——被盯著戒煙的伶人
1.不合時宜的煙伶
中國對「鴉片影響身體健康」的認知轉變首先來自西方傳教士。由傳教士組成的英國戒煙會和《萬國公會》報刊於1870年代開始向中國官吏(如出使英、法之大臣郭崧燾)強調鴉片對人體健康的傷害,1890年代在華西醫對鴉片的看法也由正面轉向負面。而於1905年日俄戰爭日本勝利的刺激下,禁煙思想開始傳遍中國境內,以致1906至1916年間出於民族主義的全國禁煙運動於焉展開。因此20世紀對煙民是一個重要的時刻,因為人們對煙民的看法發生徹底的轉變:貧窮、體弱、不光彩、道德缺失的形象已然確立。
與此同時,在晚清追求啟蒙的語境下,「會登臺、有宣傳性和影響性」的伶人開始受到重視,梨園的複雜背景及伶人私德變得極需矯正,其中「鴉片」即為評判伶人是否道德、是否敬業的一項重要指標。當時伶人常被稱為「煙伶」以外,更有煙館的煙槍以伶人取名,「老槍叫作『金少山』,嫩的叫作『李萬春』」。伶人跟鴉片煙深深的連結在一起,鴉片毀壞身體與精神的副作用,使搬演舊劇的伶人始終難以脫離舊中國的陳腐氣味,在棄舊揚新的時代處處受人檢視。
1913年,前文提到的名伶譚鑫培就發生了一件轟動國際的大事。1913年3月9日譚鑫培從天津返回北京,不巧遇到崇文門稅局稽查鴉片,譚鑫培全套高價煙具、煙膏都遭到封存。對於天天都要吸鴉片練嗓子的譚鑫培來說,這可是一件大事。於是他連夜打電話,最終找到財政局長周學熙(同時也是他的頭號粉絲之一)施壓稅局局長陸天池,不僅讓稅局襄辦親自將煙具煙膏送回譚鑫培家中,甚至撤去兩位當日稽查人員的職位。六天之後,這件事刊上報紙,瞬間輿論蜂起。沒想到官方卻將事件主角「名伶」變為「無名老人」,「抽烟燈」變為「照夜燈」,「鴉片烟盒」變為「檳榔盒」,「烟膏」也變為「梨膏」,如此作為遭西方媒體關注,譏嘲中國官員也沉癮鴉片,官官相護,簡直就是演戲變魔術,讓中國國民恥憤難當。
煙案不斷發酵,引起萬國改良會、禁煙聯合會抗議,最後於3月17日全案徹查,並於崇文門稅局外空地當眾焚燒譚鑫培煙具煙膏,以平眾怒。短短的八天中,譚鑫培伶人的身分不斷被強調,報紙多稱其為「毫無民格之烟伶」、「前清時與醉生夢死一班王公大臣相往還」、「國體變更不知自返」,仗著舊勢力大犯煙法。伶人的身分與過去的舊制度、舊權力連結,如今已被視為不合時宜,甚且脫離於當今民格。「伶」與「煙」似已成為相互加乘的墮落象徵,使新國民引以為恥。
2.玩命戒煙的明星
1900年後關於伶人表演技藝的討論,多會談到該伶是否吸煙、吸煙如何為表演帶來負面影響云云,展現出結合技藝與道德的改良訴求。亦即,將伶人表演技藝提升至專業藝術領域,而非供人賞玩之物的同時,將吸鴉片形塑為伶人對身體技能的失當管理。1910年開始連載的《圖畫日報》「三十年來伶界之拿手戲」專欄,便曾說武生黃月山(1850-1900)「中年後癖嗜洋烟,嗓音低弱,翻跌亦遠遜於前,以是盛名漸減,洋烟之害人烈矣哉!」;老生丁子九也因鴉片而「不意年未三十,忽形容憔悴,面目黧黑,喉啞聲嘶,背駝肩聳」最終「害烟癆而沒」;閨門旦李季生則「酷染阿芙蓉癖,面目受損,且齒豁塞縮,頗不雅觀」最後淪落到沒戲演,只能打雜的悲慘地步。像這樣的恐怖故事在1900年後風傳劇壇,伶人開始紛紛戒煙,四大名旦之一的荀慧生(1900-1968)即使在吸煙時從來沒有因此變醜變啞,仍然因為擔心「成煙鬼後,骨瘦如柴,如同骷髏,怎樣作人」開始戒煙。
然而細讀荀慧生的日記,可以發現戒煙對他的身體造成了難以想像的危害。荀慧生1929年首次嘗試戒煙,每次都因痛苦不已而失敗,1932年他第四次戒煙時,連續服用幾日戒煙丸後,忽然無法排洩,潤腸也無效,幾乎昏死。直到請了震旦醫院西醫,言判是戒煙「用中國藥過多,將五臟燒乾,宜及用藥水由屎門打進若干」,然藥水還是無效,最終竟「用皮帶插馬眼中將尿瀉出甚多」,「尿瀉畢,仍用藥水打入屎門,時間甚久肚內亂響,才將屎瀉下,有一痰盂之多」。此次經驗被荀慧生形容為「其痛苦可云三十餘年從未經過」、「真是兩世為人」,當時幫他戒煙的醫生竟告訴他:「實無把握,愛戒不戒,治死人向不償命的」。
除了荀慧生以外,老生高慶奎(1890-1942)也傳出因「受人譏諷而戒烟」,卻嗓音全失,再吸也不見恢復,最終落得需要其他同行接濟的潦倒日子。相反的,金少山(1890-1948)以煙癮重聞名,卻從未有嗓音失潤狀況,外傳他有「皮蛋拌糖」祕法,每日睡前食兩枚,所以即使日日煙霞也不受影響。由此見得,鴉片對伶人作為表演媒介的身體雖然有影響,但較明顯的都在於容色,身段做功或嗓音僅見少數例子,甚至譚鑫培、高慶奎、金少山的案例都可能顛覆鴉片對嗓音及做工有壞處的說法。反倒是不能給予醫療保證、偏方四起的戒煙,對伶人的身體來說才真是一大挑戰。 在伶人即是明星的風潮下,時常登報的伶人私生活成為大眾關注的焦點,而吸鴉片挾帶的梨園墮落情態,正是新時代被賦予宣傳教化功能之伶人不應擁有的形象。晚清之後伶人「自證清白」的必要性非常迫切,鴉片於伶人演出時的工具性效用不再能向外人言,成為伶人隱密的生活習慣,極少被人談起,卻其實並未大幅減少,更別說消失了。
到底要不要戒煙?──真假莫測的戒煙劇
1.上了台演戒煙劇,下了台還要吸煙
伶人證明自己不墮落、社會階級應當得到提升的方式,除了戒除梨園陋習,展示生活單純外,更積極的做法則是參與勸導戒煙之行列。以編演改良新劇、提升伶人地位、重視女子教育聞名之伶人田際雲(藝名響九霄,1864-1925),早在1910年代即創辦普仁戒煙會;彼時亦常見伶人為地方戒煙會募款籌演義務戲(演出所得款項用來捐贈)之例;甚至也有編演勸戒鴉片內容之新劇目。
最早的一部戒煙劇是《煙鬼嘆》,在道光二十五年(1845)由新興金鈺班名票(票友,指業餘而非科班出身)老生薛印軒自編自演。1914年灘黃轉行京劇演員的林步青,擅長編演改良小曲,就有《捉拿鴉片烟鬼》一劇,此劇「刻畫入微、淋漓盡致」的盛名也留下記錄。伶人編演戒煙劇,最為人熟知的應該就是1911年夏月珊編排,於上海新舞臺搬演的《黑籍冤魂》當時人們稱讚「夏氏豈尋常伶人所能望其項背哉!」
《黑籍冤魂》由晚清力主救國改良的老生汪笑儂(1858-1918)演出,汪氏為官紳下海為伶,又新編多部愛國劇本,如《哭祖廟》、《黨人碑》、《縷金箱》等,人多以「伶士」稱之。出演此劇時甚至創作了〈戒吸烟歌〉時調小曲,「勸諸君,早早戒,無病又無災」。諷刺的是,晚年汪笑儂也須依靠吸鴉片才能吊嗓唱戲,時人皆稱其「烟容滿面,聲音亦復細弱,座稍遠便不可聞」,又或稱其「已成廢人」,最終因鴉片耗盡家財而成「路邊餓殍」。汪笑儂的煙癮被認為是使其晚節不保的汙點,這一方面可知鴉片作為衡量伶人品格的重要標準,一方面則可發現伶人編演戒煙劇的行為實與圈內普遍的生活習慣存在一定矛盾。有意思的是,相比起文人,多數的戒煙劇又都是由伶人編創,因此一個問題誕生了:戒煙劇真的是因為伶界自省而編?還是劇壇順應社會呼籲伶界改革的思潮,編演流行戲碼以求商業利益的結果呢?
2.打著戒煙旗號反戒煙?
這個問題可以透過筆者在眾多戒煙劇中發現的諧擬(parody)戒煙劇《洋烟遊戲》進一步說明。此劇為粵劇,印行時間為民國,未知年份,也未署名,詞曲話白皆流暢俐落頗具襲套,應和其他相近度極高之戒煙劇同為伶人所編。然而此劇假託戒煙之名,卻偷渡吸煙之樂,寫一「孤竹國棲霞洞之烟仙」,靠著日日吸洋烟成仙。烟仙不僅將吸鴉片「病瘦」的副作用說成他能飛到蓬萊仙島的原因,又陳述各種烟具精巧的材質、花樣,數遍吸烟的各種快樂,並感嘆世人不懂享樂。這個烟仙甚至派出弟子解救因吸烟而落拓異鄉的主人翁墰城篤,喚其回魂,助其還鄉。雖然結局墰城篤有發誓悔改,但並未明確說出要「戒除煙癮」,頗為敷衍。令人懷疑此劇是在常見的戒煙劇之「開頭—結尾」中鑲嵌「反戒煙」的內容,亦即在固定套式中展現反叛精神之諧擬(parody)作法。
另有錄於廣州大新書局1912年印行之《粵東名優歌曲大雜燴》一部由丑行演員新水蛇容(?-?)演唱之《針針血之戒烟》,不僅直言「對銀燈、出盡丹田力、聽聞居居聲好比吹簫、引鳳來。試問你、烟舊燈明、槍溶斗響、問誰不愛。」的吸煙之樂,更明白指出即便法律不容許,被警察登門抓走,遊街示眾,但只要仗著財力,仍能拿到免難烟牌,盡情吸煙。此劇是由長於反諷、揭露之丑行演唱,使人不禁揣想這齣戲是否真的意在勸人戒煙?或更是為了諷刺官府實行戒煙令時浮動的標準,為無所適從、屢被打壓的(底層)煙民出一口惡氣?
事實上,晚清以來「戒煙」雖是普遍的風潮,但多有政府擅用取締煙犯為徵收私產藉口之例;亦有軍閥先徵斂煙稅,中飽私囊後低價購入煙土,再壟斷市場的惡狀;而取締鴉片時官民不同罪、戒煙藥丸有毒等案例亦時有所聞,使得「戒煙」內涵變得複雜可議。如1912年出自《時事新報》之「新聞畫」,就描繪浙江嘉善禁煙局調查員「擅入人家,傾箱倒篋,且或夜半敲門,形同無賴」的搜煙方式,及「動輒罰款數千万元盡歸中飽」的荒謬景況,報人痛批實「苛於專制暴吏」。
重重簾幕之後的生活實像
對於伶人而言,吸食鴉片自有其傳統,無論是戲臺上的搬演或戲園邊緣的私寓文化,鴉片在伶人身體技藝的提升或風情增色方面都有重要的位置。
啟蒙風潮興起,吸食鴉片作為舊時代的陋習,新世代的伶人明星自然應當戒除。在20世紀的禁煙運動中,伶人不僅戒菸,也排演戒煙劇勸誡大眾。然而伶人日記卻頻頻透露他們幾乎日日吸食,又同時苦於戒煙的生活痕跡。劇壇看似響應整個戒煙風潮,卻其實有悖於多數伶人真正的日常生活。
伶人掙扎於「煙癮」,使我們看到時代思潮下的個人其實缺乏保有舊習的自由。新道德設計了一套行為準則,然而也正如歷史上的禁令,人們總有因應措施,難以徹底實行,仍有不少伶人私底下持續吸食鴉片。因此與其說伶人的啟蒙是不徹底的,不如說伶人對於啟蒙的欲迎還拒,才是完整的圖景。
責任編輯:陳志豪
審稿:吳宗佑、解佳蓉
關於作者
-
高雄鳳山人。國立政治大學中文系博士候選人,研究領域為近現代戲曲文化史。致力從研究、觀賞、串演及創作多方面親近戲曲藝術,曾參與台大京劇社,亦創作京劇新編劇本獲獎。目前在早稻田大學進行訪問研究。
View all posts